8月7日夜里,甘肃省榆中县马莲滩村大雨如注,26岁的村民张克辉一整夜都没怎么睡。
这天夜里,山里传出巨响。“响声特别大,就跟火车过来的声音一样。”张克辉回忆道,起初,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,天已黑,雨还在下,他不敢出去看,也不敢入眠。“我们社长跟我们说,警醒一点,别睡觉。”
直到8月8日清晨,天亮后他走出家门,翻过山岭才发现,一场泥石流袭击了马莲滩村新窑湾社,灾情严重,村中不少房屋被冲毁,农田被掩埋,有人失联。
据新华社消息,8月7日,兰州市榆中县出现大范围强降水,8月8日2时,甘肃省水利厅针对兰州市启动洪水防御Ⅲ级应急响应。截至8日15时30分,榆中县山洪灾害已造成10人死亡、33人失联。8日18时起,应急响应调整为洪水防御Ⅰ级应急响应。

8月8日,甘肃榆中,被泥石流冲毁的马莲滩村新窑湾社。受访者供图
张克辉告诉记者,8月7日晚上9点左右,村中突然断电,网络信号也断断续续,他看到有人在村中微信群发消息说,谁家小汽车和牛被水冲走了,“我们才知道引发山洪了”。
他后来得知,夜里,村党支部书记曾开车计划前往新窑湾通知村民避险,却半路遇险,车陷入泥中,村支书跳车才逃过一劫,后来车也被冲走了。深夜,当地的消防救援人员也抵达新窑湾附近,由于洪水太大,一时间无法进入新窑湾开展救援。
8日天亮后,这个村中少有的年轻人站在山坡上看到,与他所在的马莲滩村8社白崖湾,只隔着一道山岭的5社——新窑湾社,几乎被泥石流推平了,河道旁的许多房子消失了,上百亩良田被毁,只剩一地的洪水、石头,“小汽车一样大的石头”。
“混凝土打的房子被冲了几百米远。”张克辉告诉记者,“那小汽车直接就冲得找不见了。”
张克辉说,马莲滩村受灾最严重的是5社新窑湾,1社、2社受灾也较重。他所在的8社,由于山岭挡住泥石流,未受影响,但暴雨之中也出现一些塌方。
新窑湾社有村民失联。6时许,他和其他村民便开始在新窑湾寻找熟悉的失联村民,但搜救三四个小时,一直没找到。新窑湾附近的河滩堆满泥沙。他听新窑湾社的幸存者说,前一夜,他们只听见树折断的声音、石头碰石头的声音,从家中逃出后,拼命往山上高处跑,还有人趴在树上喊救命,但不幸被冲走。
后来,张克辉看到,消防救援人员抵达了新窑湾,展开搜救工作。据媒体报道,灾害发生后,甘肃省应急消防、公安、交通、电力、通讯、医疗等多个部门火速组织精干救援力量,全力搜救失联人员和被困人员,投入2700余名救援人员。
在新闻发布会上,兰州市委常委、常务副市长潘喆表示,面对重点受灾区域周边道路中断的巨大困难,组织武警、消防等精干力量,从三个方向徒步深入受灾最重、交通阻断的马坡乡马莲滩村、旧庄沟村等重点受灾区域,及时开展救援工作。
甘肃省消防救援总队副总队长张生华在新闻发布会上也介绍,在救援现场,多处道路被洪水阻断,灾情极端复杂,消防救援人员用无人机实时开展空中侦察协助搜索,并借助铲车等大型机械,综合运用舟艇转运、绳索连接、拉梯架桥等,竭尽全力在马莲滩村等地展开搜救工作,尽一切可能搜救失联人员。
当晚,马莲滩村村民张秀英不在村中,并未亲历那惊险的时刻。但家里有一位70余岁的老人在村中,等她打电话想与老人联系时,发现电话无法拨通,家中安装的监控摄像头也断联。直到8日晚上7时许,她才从邻居那里得知,老人安全。

8月8日,甘肃榆中,被泥石流冲毁的马莲滩村新窑湾社。受访者供图
7日晚,她在距离马莲滩村20公里外的养殖场打工,负责养66头獐子。张秀英告诉记者,当晚,雨下得很大,7时许下了1个多小时,雨停了一阵儿,10时许又开始下,并持续了4个多小时。雨停期间,她去养殖场查看情况,发现并无大碍,就睡了。
8日5时许醒来后,张秀英发现,自己的圈舍尚好,獐子没跑,但养殖场里有其他圈舍倒塌,獐子跑了7只。
她没想到,马莲滩村当晚受灾更加严重。她从马莲滩村传出的灾后视频看到,村旁的河道被泥沙填平,挨着河道的农田、蔬菜被掩埋,一些房屋被冲毁,“全都淹没了,(沟里)直接变成沙滩了”。后来她还得知,同村村民有许多只羊被冲走了。
“多少年都没下过这么大的雨了。”45岁的张秀英记得,只在小时候经历过一场类似的暴雨,村旁有一条小河,平日里河水并不多,河滩里常开满马莲花。在一位55岁的榆中县居民,印象里,当地上世纪80年代发生过一场较大的洪水,之后再没出现过。
“我们这边80岁的老头他跟我说,从小到大没见过这样的风险。”张克辉告诉记者,他家中的猪和羊,还在村子里,想看看明天是否能回村喂牲口,“洪水冲走的那没办法,活着的总不能让它们饿死”。
在甘肃召开兰州榆中县山洪灾害新闻发布会上,当地表示,8月7日以来,兰州市榆中县等地遭遇连续强降雨引发山洪灾害,城关镇、马坡乡、小康营乡、夏官营镇4个乡镇受灾严重。
在榆中县城关镇南关村园艺场,张雪花的花棚也受了灾。“水下来全部都灌到棚里面了,把棚里面的花全冲走了。”张雪花告诉记者,8日上午,他们找来抽水泵,展开自救。
兰州市委常委、常务副市长潘喆在新闻发布会上表示,本轮强降雨主要集中在榆中县城及南部区域,截至8月8日上午12时许,兴隆山日累积降雨达到220.2毫米,突破兰州乃至陇中地区日降水量历史极值,“雨量之大历史罕见,破坏性极大”。
“本轮强降水主要集中在南部山区,受灾中心区域平均海拔2500米以上,地势地形复杂、群众居住分散,加之交通、供电、通讯等大面积瘫痪,降水量达到历史极值,给夜间救援带来了极大困难。”榆中县委书记崔峰巍在发布会上表示。
马莲滩村位于甘肃兰州榆中县南部山区,位于有“陇右屋脊”之称的马衔山山脚下,北依兴隆山。
记者了解到,马莲滩村北10余公里外的兴隆山风景区,也遭遇山洪重创,景区标志性景点——兴隆山握桥,被山洪冲毁,景区内许多建筑物受损,餐厅、酒店受灾,不少车辆被冲走。
“一楼全部被冲走了,没有东西了。”一家在兴隆山风景区开了17年餐厅的老板高启明(化名)告诉记者,马路两边都是受损的车辆,有的翻了,有的在河里,“有的被拧成麻花”。
55岁的高启明7日晚上9点半,离开景区回县城时,雨还下得很大,那时景区里的山洪还没来。“(8日)凌晨1点08分,(景区)领导给我打电话说,(山洪)已经把(单位)车子全部冲走了”。
8日上午,他在县城买来雨靴,先开车后徒步进入景区,路上听闻景区有一名值班人员失联。
一路上,他看到许多道路被冲断,一些河道里堆满泥沙,比马路还高,巨石遍布,沿途许多店铺受损。一些店铺已开始清理店内淤泥。有救援队比他们更早地进入景区,开始转移被困游客。高启明告诉记者,有一位刚到景区经营餐馆的老板,在洪灾中救下3个孩子。
当他进入景区,发现自家餐厅里的淤泥超过1米,餐厅附近的广场上也有很深的淤泥,他一脚踏入,长腰雨靴就被淹没了,于是撤回不敢前往。

8月8日,甘肃榆中,山洪过后的兴隆山风景区。受访者供图
高启明从一位当晚在景区值班的工作人员那里了解到,山洪来时,这名工作人员正在泡脚,尚未入睡,等他听到动静,想往二楼逃时,为时已晚,山洪冲进了他的值班室,后来他在窗子上待了1个多小时,等洪水渐退,才跑去二楼。
高启明在景区发现,那座著名的兴隆山握桥——云龙桥,也在山洪过后消失不见。公开信息显示,该桥为省级文物保护单位,初建于1763年,后4次被山洪冲毁,现存桥式为1900年设造,1981年榆中县人民政府拨款仿修。
高启明告诉记者,兴隆山风景区内在夜里通常只有值班人员留守,其余人员均会下山,但景区旁边的兴隆山名园酒店当晚有大量游客入住,该酒店一楼餐厅受灾严重。
当天下午,他从景区撤离时,许多游客也在早些时候已被救出,并撤离。在新闻发布会上,甘肃省消防救援总队副总队长张生华介绍,10时55分,消防救援力量在城关镇兴隆山村名园酒店救出被困群众291名。
张生华表示,本次灾情发生后,717名消防救援人员,7只搜救犬、16艘舟艇赶赴灾区紧急救援,已累计救出被困群众443人,搜救工作仍在紧张进行中。
强降雨引发山洪,对榆中县基础设施造成严重损毁。道路、供电、通讯等设施受损严重,山洪还导致部分农田被淹、房屋损毁。其中,农作物受灾面积3620亩,此次洪涝灾害共造成3万余人受灾,2540余间房屋受损。
在新闻发布会上,榆中县委书记崔峰巍介绍,当地采用投亲靠友就近转移安置、征用酒店转移安置、设置集中安置点转移安置等方式,累计转移安置群众9828人,并全力做好受灾群众生活保障。
由于村庄仍存在安全隐患,张克辉和其他村民在8日下午6点左右开始撤离。当晚,张克辉在17公里外的榆中县高崖镇第三中学临时安置点安顿下来,住在学生宿舍里。张秀英也告诉记者,她从村中微信群了解到,8日晚,受灾严重的几个村人员转移走了。
据介绍,当地组织了37辆救护车200余名医护人员赶赴一线,为受伤群众提供救治,在县医院、中医院、县妇幼保健院储备床位734张,确保受灾群众得到及时救治和健康检查。
目前,失联人员搜救、基础设施抢修、群众转移安置等应急救援工作仍在紧张有序进行。8月8日下午,国家发展改革委紧急安排中央预算内投资1亿元,支持甘肃省做好洪涝灾害灾后应急恢复。
(原标题:榆中山洪亲历者:房子冲走了几百米,小汽车被拧成麻花,河道淤积比马路高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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